改稿

 

    公司里的小李平时喜欢写点东西,经常有些豆腐块在报刊上发表,表现出一定的才气.他常常低调地说那是个人兴趣爱好,但心里却总憋着一口气,就是老呆在调度部门干些体力活,埋没了自己的才华,没意思!憋屈了很多年,终于还是老板有一双识别千里马的慧眼,颇有伯乐之雅称--眼看老秘书岁数大了准备退居二线,马上叫来人事部门及时将身为小职员的小李提拔到自己的身边.小李也很知恩图报,工作勤勤恳恳,特别是给老板写讲稿时,绞尽脑汁,把肚子里的每个词语都在头脑里反复思考,常为一个字一个词埋头苦苦想个大半天,硬是要挤出一个深奥的词句或者一两句经典的唐诗宋词,一来体现老板的水平高,二来也可以展露自己积累多年的渊博的知识.

 

    接受考验的关键时候来了,过两天,老板要出席某个募捐活动,上面有领导来参加.老板要作重要讲话,马虎不得,赶紧提前几天把写讲话稿的任务派给了年富力强精神充沛的小李.小李高兴得手舞足蹈,知道自己多年来的愿望要在这个时候变成现实了,自己怎么能白白错过呢?于是从谋篇布局到遣词造句,无一不在反复斟酌,一千多字的讲话稿就花了小李一个晚上,这是少有的事情.平时小李写点什么诗歌散文啦,基本上都是一口气写成的.可眼下是为了赏识重用自己的老板,不能不慎重呀.熬到后半夜,小李好不容易写完了,赶紧马马虎虎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起来,小李才发觉自己的双眼通红,这都是熬夜惹的祸,但顾不了那么多,便兴冲冲地拿讲话稿去见老板.老板正跷着二郎腿靠着皮制的沙发,嘴里不知哼着什么小曲,见到小李进来,努了努嘴,示意他过去.小李三步并作两步,双手捧上那几页凝聚他心血的讲话稿.老板伸出胖胖的手接住,很特别地看了看小李,说:"哎哟,辛苦了,看这眼睛,熬夜熬的吧,年轻人注意身体呀!"这番话很让小李承受不了似的,连连说,没事没事,应该的.老板盯着讲稿饶有致地地的看了几遍,说不错不错,只是内容不是很全面,需要补充,还有些地方需要修改修改,然后随手扔给小李.那真是一目十行呀,小李打心里佩服老板的阅读能力,不仅读得快,而且能一眼便瞧出了毛病.小李口里便一声接一声地答应着,慌忙退了出来.

 

    回到办公室,小李定下心来,刚才可能是第一次单独跟老板接触,心里自然有些慌张,现在还"咚咚"擂鼓一样;但心里又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老板,都说老板只认得几个钱,没什么文化知识,今天算是让他大开眼界,重新认识老板.小李赶紧静下心来收集资料,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将内容作了补充和润色,认为很有把握了,又信心十足地跑到老板办公室,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老板一把接过,几乎是瞟了一眼,很快地递给小李,若有所思地说:"还是有点那个."小李真有点蒙了,给老板当秘书确实不容易,特别是给水平比较高的老板,但小李不敢多问,拿着讲稿,急冲冲地回去改了;又硬着头皮来,但都说不合格.这样来来回回三四次,后来,老板的语气越来越有些火药味了.先前他总是不敢正眼看老板,一进门便低眉顺眼地进来,后来偷偷瞄了几眼,才发现老板根本就没看稿子,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到底自己哪里错了?

 

    再一次取回稿子,小李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叫苦:秘书不好当,还是干些简单的体力活算了.只好灰溜溜地带着那已经改得花花绿绿的讲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左思右想,绞尽脑汁,抓头搔耳,也只能干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稿子被一双紧张得出汗的手攥得皱巴巴湿漉漉的,难呀难!叹气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长,下午老板是一定要稿的,拖延不得,小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办公室窗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小李赶紧收起长长的叹气声,严肃认真地改起稿子."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步履有些蹒跚的老秘书.他微微地盯着小李笑.小李有些奇怪,难道是老秘书发现什么啦,他会不会幸灾乐祸?想当初老秘书在位时,自己也常常酒喝多了,私下说做文字工作的竟然一字半纸都没发表过,算什么真正的秘书呢?酒话基本是过而就忘,但怕别人还记得,多尴尬的事情呀!

 

    小李想着,硬着头皮等老秘书的数落.没想到,老秘书挺温和地并没有半点嘲讽的意思说刚才小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见了,确实有些可怜,年轻人多学些察言观色,了解对方.说着说着,老秘书凑近小李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耳语了一番.小李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这一次踏进老板的办公室,小李不再将讲稿递过去了,而是捧着讲稿,站在老板后面,一字一句地给老板指着朗读,就像是教师在教小学生朗读课文.老板紧绷的脸慢慢地舒展开来,最后笑成一朵花.小李一字一顿地读完了,老板一把拍着小李的臂膀,连声赞道:"年轻人,好样的,进步快!"

 

    小李心领神会地笑笑,立时一身轻松,连忙说谢谢领导.原来,老秘书让小李回忆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有一年的年终总结会上,老板在给本公司职工作工作报告,在赞扬优秀职工时,竟将"兢兢业业"读成"克克业业";批评一些傲慢不努力工作的不良行为时,把"刚愎自用"读成"刚复自用".这弄得全场一阵哄笑,小李也觉得好笑.听说后来那老秘书被臭骂了一顿,从那以后,每次写完稿,当老板说要修改,便是要大声地朗读.

 

    是呀,平时老板都忙于管理,跑生意,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看那文绉绉的字句.小李终于学会改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