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逸远听说了我的事.离婚后,他由每月上门送生活费变成了直接往银行卡里存钱,我明确地告诉过妈妈,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所以,当我在学校大门口看见杨逸远凝重地注视我时,我满脸冷漠,视而不见地从他面前走过.杨逸远常常来,但没有主动开口说话,我用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他的表情在发生着变化--由开始做长者状想训斥教育我,变成了愤怒,后来是焦躁不安,再到后来就变成了压抑着的悲凉.
大爆发的时刻来了.那天高一期末考试成绩单出来了,妈妈被学校通知建议我留级.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做好了思想准备,坐在客厅里等妈妈从学校回来后大哭一场,大骂一次,甚至动手打我.
推门进来的却是杨逸远.第一句话居然是那么耳熟:"求你了."我把玩着他的表情:"大教授的儿子被要求留级,觉得面子丢光了吧?"杨逸远拳头握紧了,额头上青筋凸起.我可不怕他,我已经和他差不多高,虽然单薄了点,但我自信力气不会输给他.
杨逸远握着的手居然慢慢松开了.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在你眼里我怎么不堪都不要紧,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自始至终都在爱我,她们爱我是因为我优秀.我的无能只在于我没能处理好和她们两人的关系.但是你看看你,你连我的一半都没有,你考得上我当年考上的大学吗?将来会有女孩子爱你吗?所以,现在不是你不想认我当父亲,而是我根本都不想认你这个儿子."
他摔门而去.我的狂乱青春期莫名其妙地提前结束.
两年后,我以高出分数线20多分的成绩考入杨逸远的母校.报到那天,杨逸远来了.
不等他张嘴,我冷冷地开口了,那是我考虑了几天专门说给他听的话:"不要表功,不要说我是因为受了你的激将法才好好学习,终于考上大学的.你错了.我考上大学是为了长大到跟你没关系.我18岁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妈妈都不再需要你一分钱,我会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
杨逸远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留下一个存折走了,背影蹒跚,脚步散乱.
我撕掉了存折.
大学期间,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课余还打了两份工.我的状态只能用拼命一词来形容,虽然十分劳累但我没有后悔.
然而,我的身体却日渐不适.那都是些说不出口的症状:比如自我感觉尿频尿急,但到厕所却又没有了便意;没有女朋友,却时时觉得身体发虚,全身尤其是两腿无力;我坐立不安,居然跟杨逸远当年一样膝盖和手脚震颤,无法自控.
妈妈带我上医院检查.看看四周,肾病专科少有我这样年轻的小伙子,我几乎羞愧得想要逃出医院了.我躲在医院外花园草地上,妈妈拿着结果出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我的心紧了又紧,她说:"还好,不是身体器官的问题.医生说,大概是心理疾病导致的植物神经功能障碍.不过,你爸爸说,心理疾病导致的问题更难治愈."
我一听就冒火:"我生病你告诉那个人干什么?"
妈妈的嘴哆嗦了几下,却没说出来.
不过,我很快就明白妈妈的苦心了,因为找心理医生治疗实在是件太过昂贵的事情,一小时200元.
好在给我治疗的这位博士挺可亲的,他很快就确诊了我的病情--焦虑症,并因焦虑情绪导致尿频、尿急、虚脱等诸多躯体化症状.他说,病的起源与你和父亲的关系有关,焦虑很多时候缘于负疚、自责等负面情绪.
我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杨逸远留给我的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