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似乎是上天故意和我过不去.在家里,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也会成为吵架的导火索.到了公司,好像是大脑少了根弦,工作上常常失误,挨领导批评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同事们都提拔了好几轮,曾被大家一向看好的我却始终原地踏步靠边站,在我眼里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庸之辈也翘起二郎腿当上了领导,甚至连进公司不几年的一个小屁孩--刚进单位时跟在我屁股后面混的--现在也摇身一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主管我们营销部.
幸福原本不奢侈一时间,我感觉自己的天空布满了阴霾,挫折连连,仿佛哪怕走几步路,一不小心,就会摔上一跤.我恨恨地想,自己怎么这么不幸呢?
我颓废到了极点,想自暴自弃,破罐破摔:都已经这样了,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有一天我去医院看一位住院的朋友.
隔了那么多年,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朋友的病房是双人间,另一位病友是个老人,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要不是朋友告诉我,丝毫也看不出他九十多岁的高龄.
寒喧几句后,朋友似乎看出我的落魄,就假装随意地问起我的近况来.
"不说也罢."我叹了口气.
朋友见我不对头,就不住地追问我.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有什么烦恼就爱向他诉说.
于我,满腹牢骚事,一头烦恼丝.
那位老人静静地坐着.我感觉到,他也在静静地听我的诉说.
我说起了很多很多生活中我遇见的不公.待我讲累了,那老人抬起头,望着我:"小伙子,愿意听我讲讲我的故事吗?"一脸的诚恳.
朋友向我点点头,分明让我去倾听.
我向老人身边挪了挪.
老人告诉我,他是一个老兵,曾先后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从安庆渡江作战时的每一个细节.
我对老人家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我扫了一下再简单不过的病房,心里充满了疑惑:"您是一个领导吧?"
朋友笑了笑:"按道理,应该是个大领导,可他老人家不上进."老人一听乐呵呵的.看得出来,他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老人说:"想当年,我们的脑袋都是别在裤腰上.烽火连天的,不定哪天就光荣了."后来,全国解放了,有了人民公社,老人先是在人民公社工作,后因工作需要进了供销社,再过了许多年,供销社也成了让人怀旧的古董,领导想再给他调整个单位,但他死活不肯,直接卷起铺盖回了家.之后的岁月里,有人脑袋削尖了最终成了人物,有人绞尽脑汁大捞一把,可他从不眼红.老人轻轻敲了敲膝盖:"别人出色,那是他有过人之处.自己没有,只有安于天命."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进三尺见方的病房.
老人眯着眼睛,似乎在看那氤氲在光线里的烟尘,心却沉浸在往事中.
半晌,像是在解释自己:"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别去强求.想想当年光荣了的那些战友,对我来说,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哪怕再平凡不也是最大的幸福吗?"
许久,像是费了好大劲,似乎在考虑该说不该说:"生活中为什么会有人过着好日子,却在不断骂娘,那是他不懂珍惜,不懂感恩,心态不平.其实,幸福原本就是一直在我们身边."
也许,正因了这份恬静平和的心态,没有攀比和奢求,十年浩劫那些世间纷纷扰扰的磨难也奈何老人不得.
老人的话看似不经意,细细想来,却充满了人生智慧,甚至参了些许禅意.我忽有种顿悟,对之前的想法感到汗颜.
想想也是,幸福原本并不奢侈,一点都不是稀罕之物.假若我们都以感恩对待生活,以平和对待不公,以释然对待挫折……也许,就不会无端生怨,总怀疑自己是不幸的人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心情好了许多,不再自怨自艾,奋发图强,工作很快有了起色.不久,也受到了公司领导的器重.
想起那段日子,真有恍若隔世之感.但多少年后,那个透明的午后,那位到现在我还不知名字的老人,却始终沉淀在我的心灵深处,正是那位老人让我获得了真正的幸福观--那是种洋溢在平凡、豁达、不逐名利之间的快乐与幸福,从来都是平淡如常,不是稀罕奢侈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