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在韩国釜山出生,读小学、中学,然后来台湾读大学.
中学的时候,有个级任导师,名叫池复荣.
池老师教我的两堂课池老师个子矮矮的,戴圆圆的眼镜,神色和蔼.她讲一口流利的汉语,但不是中国人.她父亲是韩国抗日名将,因此她在中国东北长大,并辗转大江南北.
池老师除了是级任导师外,也教我们韩文.我从她那儿真正学到的,却是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情,是在一堂"周会"课上.
每个星期二下午的最后一堂课,是级任导师担任的"周会"课.那天黄昏,夕阳的余晖从后面的窗口洒进来,把教室照得光亮耀目,我们在练习开会的议程.我有一个提案,进入表决的程序,由于没有人举手赞成,我觉得很尴尬,就嚷着说算了,我也不投了,撤销这个提案.
池老师站在教室最后一排.我没看到她的人,但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郝明义,你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没有一个人赞成你,你还是要为你自己的提案投一票.这是你自己的提案."
我面红耳赤地举手投了自己一票,全班唯一的一票.
到底提了什么提案,同学那么不捧场,已经毫无记忆.但那一堂课,对我影响深远.不论是日后求学,还是工作,每当我兴起什么别人认为荒唐的念头或是没法接受的构想时,总会有个声音提醒我:"就算没有一个人赞成你,你还是要为你自己的提案投一票.这是你自己的提案."
二
第二件事,是在一次郊游中.
我们去到一个沙滩.同学们戏水,我在岸边负责看管大家的鞋子.闲来无事,就搞恶作剧,把一些鞋子藏进沙里.
要回家的时候,大部分鞋子都找到了.有一只,就是找不出来.我无地自容,但丝毫无助于鞋子的出现.天色越来越暗,场面有点混乱.这时出现了一个人,个头不小,酒气醺醺,手上拎了个东西,就是那只鞋.我们跟他要,他就是不给,欺负我们是孩子.
这个当儿,池老师过去了.她矮矮的个子还不到那人的肩膀.她很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要鞋子.醉汉嬉皮笑脸的,有点不三不四.这个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她扬手给了那人结实的一记耳光.
听过很多"不要惹韩国醉汉"的说法,此时,我的心悬在了半空.
晚风中,池老师站在那人面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接下来,那个醉汉把鞋子交给她,咕哝了一声,走了.
太神奇了.一个个子那么矮小的女人,可以坚定地给一个大汉那么一巴掌.
那一巴掌,也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慢慢地发芽.事实上,多年后,我才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当你义无反顾的时候,不论对方是何种庞然巨物,不论你多么矮小,照样可以迎面给他一巴掌.
是的,池老师教我的,就是这两件事.不多,不少.